这是我在人生中遇到过最多的问题。有的时候是别人问我,有的时候是我自己问自己。
你为什么非得去考研呢?继续工作不好吗?
你为什么非要选择那个特别好的学校呢?选个好考的不好吗?
你为什么非得在外面工作呢?考个公务员不好吗?
……
包括这一刻我也在问自己:“我为什么非要写这一篇文章?”
我的直觉回答是“因为我想。”但是这句话无疑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答案,我得找十万条有逻辑、有现实意义的理由去美化它。提升学历、够上更高的准入门槛、成就动机、职业发展……也许并没有人真正信服我的理由,但是看起来我好像是有正当理由的,于是争议暂时停歇了。
我们竭力去做对的事情,我们也总努力向别人和自己证明我们是对的,也许是因为害怕享乐的动物本能和任性的小孩思维会葬送我们的人生——从社会意义上成为一个失败者。所以我们选择保守的路,喜欢清晰的方向,热衷于固定的计划,成为那个为大道让出大梨的孔融。
但是大多数时刻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大多数时候让人直觉上就觉得很不靠谱的?因为大部分孩子会这么做?因为大部分成年人不再这么做?因为这样会失败?可是实际上“想做”是一个及其普通的动机,世界上有无数因为”想做“一无所有的人,也有因为”想做“而改变世界的人。
当然,我想很少有人想做某件事情是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世界,但所有做自己想做事情的人一定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不是发觉自己肉身尚存,而是意识到躯体中灵魂的独特和需求。因而我并不觉得“想做”是个动物本能,我觉得“想做”是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人类对自己精神需求的认识是一种进化外的隐形力量,推动着人类去创造、去尝试、去冒险,进而才能开辟这个世界最遥远而隐秘的角落。
心理学有个非注意深思效应(deliberation-without-attention affect),也就是选择相对简单时,意识性思维优于无意识思维,而选择变得更复杂时,无意识思维做出的决策显著优于意识性思维做出的决策。在进退维谷、难以抉择的时刻,问问自己想要什么,也许是最尊重自己也最尊重规律的选择了。
为什么我会想要做那些我想做的事情?回过头来看,是因为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让我获得了很多的积极反馈。大学换专业的期望给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表达的欲望让我写作,坚持到今天我获得了很多人的肯定和鼓励,我至今认为那份对我意义最重大的工作是因为面试官看完我的文章认为我有能胜任这个工作的能力;我想要考研,让我收获了陪伴家人的一年,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思考了很多过往完全没时间思考的问题;而我因为想要不千篇一律的生活,收获了这些年卢瑟却有趣的冒险,如今我回头看自己的每一步心中都有复杂的喜悦。
但无论做什么选择,总免不了他人的评判。这是作为集体动物最大的悲哀,也是作为社会动物最大的幸福。他人的冷嘲热讽,他人的关心在意,其实都是很好的参照坐标。心理学也说了人会产生确认偏差(confirmation bias),人本能性地会去尽一切努力证明是对的,而这种自证正确的行为会发生在潜意识之中。参考坐标能够很好地让我们意识到什么真的有效,或者什么对他人是有意义的。我写的文章没人看,是因为水平太高(开玩笑),还是题材太小众,还是写得不行,还是形式或结构上有问题呢?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勇敢地让别人看自己的文章,也要勇敢接受别人的意见。不过如果大家的坐标系本来就不共享同样的原点和比例尺,那也不必过于自责。
我成年后觉得生活在老家是一件特别可怖的事情。没有娱乐,没有思想,日复一日的生活……但今年回到家,我在过马路时无数次意识到,这样的生活对这里的居民是活生生的,也许对ta们来说这就是充满盼头的日子。我们共享着不同的坐标系,但是何必分辨谁的坐标系更胜一筹?我渐渐地意识到,好像人意识到自己的需求后,也能真正发现和重视别人的需求了。有的时候暂时忽略那种混沌的社会标准和经验法则,我们才能发现对方的真实形象,暂时把ta的社会角色放在一边,用“人”这个字去看待ta。那个时刻,我们能够更加尊重对方,更加理解甚至是包容对方。这是很有趣的感受。
在这个社会里,我们都变得好渺小。曾经我们被称为螺丝钉,但现在我们被笑称为一把割了就会再长的韭菜;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互联网上的一串字符,随时都可能消失;而现实中我们中的大多数在历史中会成为一捧无人记得的灰尘。也许这个世界不会那么在意我们,但我们要关心自己,让心里的那一句“因为我想要”能够被表达,哪怕是小小声的一句嘟囔。也许这份坚持不一定对,但是它一定有意义的。这句“我想要”代表了人类心中最初的火苗,它不是成功的先兆,而是一种勇气,一种力量。也许这个小火苗不一定会燃起燎原之火,但一定能够在黑暗时扑闪直至黎明。
为什么你要做这件事情?
因为我想要。